选择性失忆《老夫子》
《老夫子》漫画是华人社会普及文化不容忽视的一部分。谋生之余看一两帧“耐人寻味”和“妙想天开”,毕竟令人会心一笑。漫画大师王泽,简直就和《老夫子》画上了等号。
然而,谁为王泽半个世纪的功成名遂,盖了个问号?
二零零一年,中国奥运天津火炬传递手,著名作家冯骥才出版专著《文化发掘•老夫子出土》指出:“老夫子的漫画形象不是王泽创作的,它是已故漫画家朋弟四十年代初的创作精品。王泽剽窃朋弟的《老夫子》数量大、流传广、时间长,可谓当前国内文坛最大的一桩剽窃案。”经这一转折,这宗鸣冤叫屈的半个无头公案便沸沸扬扬一时,却因朋弟已不在人世而无从翻案。
朋弟(一九零七)和王泽(王家禧,一九二六)年龄相差十九年。朋弟原名冯棣,又名冯止堂,是个全面性的才子。他从事漫画创作主要是从一九三三至一九四三年,在京津的报刊发表《老夫子》、《老白薯》和《阿摩林》,幽默的表现中国市井小市民的众生相,以诙谐的人物针砭时弊,深为大众喜爱。据说五十年代的旧书铺,只稍花一两角钱仍可买到旧的《老夫子》。可惜文革过后,《老夫子》几乎灭迹,搜寻原版原作变得很困难。
后来老夫子因时代变迁,逐渐从社会淡出。这段期间里,朋弟从事插画工作,直至一九五七年,他重新提笔发表《老白薯出土纪》,怎知受到“反右”运动的批判,被指“右派的卷土从来”,从此封笔,退出漫画史的舞台。时值当时三十多岁的王泽甫抵香港,开始发表《老夫子》漫画,照葫芦画瓢,模仿朋弟塑造的人物形象和个性,声称是自己一九六二年创造的作品。而朋弟一生中画的一千六百幅漫画,被一场“文革”风暴刮得七零八落,剩下寥寥无几,著作权还被人全盘托去,死不瞑目。
参照朋弟与王泽的《老夫子》形象,两者外形衣著帽子同个款式,唯一的分别是朋弟的老夫子后脑蓄了一根小辫子。《老白薯》和《老蕃薯》也十分相像,只是老白薯神韵更市侩。朋弟有一帧四格漫画,画了老夫子和一位穿旗袍的女士跳社交舞,老夫子鲁钝的踩到她,引来女士愤怒的踹腿,结果两人坐在地上神情痛苦。王泽的其中一帧四格《老夫子》,除了跳的是的士高舞、女主角是瘦瘦的辣妹之外,故事情节一模一样。这样的巧合太匪夷所思了。
一直到八十年代漫画家黄冠廉拿王泽的《老夫子》给朋弟看时,朋弟身患重病脑已萎缩,默默无言,淡然以对。而王泽则家喻户晓,闻名四海。王泽掩耳盗铃的行为之所以能够瞒天过海,全因为当时香港和内地信息不通达,才导致今天世人仍信仰着一个天大的谎话。
二零零一年八月期间,冯骥才与出版社终于找到冯棣的后人,六十多岁的儿子冯无怠、冯无悲,孙子冯灵、冯千和侄女王智平,得知抄袭事件后,准备起诉王泽侵权。如今官司胜诉败诉,或仍在打官司,不得其详。对簿公堂,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。只是朋弟已往生多年,如今八十多岁的王家禧早已在八十年代移居美国。
各国的著作权法不同,抄袭和剽窃的规定界限划在那里?在美国,凡是一九七八年之前出版的作品,它的作者及后代拥有九十五年的著作权,可以征收长达九十五年的版权费。七八年后出版的作品受益期,延长至作者去世后七十年。要是中国的著作版权法令及检法部门不够完善,未能保障原创者的合法权益,被剽窃的受害者及他的后代事实上势力单薄,想讨回公道绝不是轻而易举的事。
冯骥才于九十年代末曾在天津的画馆接待王泽两父子。冯骥才问王泽是否认识朋弟,王泽顿了一霎说很熟,却矢口咬定无剽窃之事。王泽儿子(真名王泽)在《我的父亲-王家禧先生》写道:“父親不但沒有一句鼓勵的話語, 相反的,他卻不要我們兄弟從事藝術工作…想當年,家父因為要養活家人,只想多賺點外快,不管是白天或夜間都埋首画漫畫,父親一直不停的畫。”
若王泽一早坦白承认受朋弟《老夫子》的启发,借用朋弟的人物构思,配合新时代重新创造《老夫子》,融入香港奶茶文化,经黄大仙庙前的睇相佬指点迷津,引一条青云之路令其生命延续下去,相信历史会光明正大的认同他的功绩,王家禧两父子就不至于背了一辈子的“剽窃”包袱,半夜梦魇惊醒也不敢大声承认亏心作祟。
画不过人家,最好就认命。艺术创作本来就讲究天份。有些人看了一幅画,说:这么容易,我也会画。可是你有想过这么画吗?有想过可以这么画吗?灵感无价,创作尊贵无比。当我们捍卫艺术创作著作权时,无可否认的,是有一群人躲在谎言背后昧己瞒心的自慰。其实捍卫和自慰,分别仅在于历史的准确性记忆与商业的选择性失忆。该选那一边站,良心自有答案。
(本文刊登于23/11/2008《东方日报》东方文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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