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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火烧火燎时握紧的情人

如果独居半夜房子着火,除了自己的一条命,和一些重要的证件之外,我或许会顺手救几本书。可是书架上陈列的书如众多的情人,十万火急不容从容取舍,爱与不爱就在一念之间,真正喜欢的书究竟是哪一本,就是那火烧火燎时手上握紧的情人。 在美国念书的时候,特别爱往图书馆去。有时想找一本书,有时只想随便看看,有时漫无目的,纯粹消失在迷宫里,走在高高的书架之间,寻找文字出口。波士顿国立图书馆允许会员每一次 借出最多七本书,而我总是抱着七本而归。即使明明知道两周内不可能啃完七本,两周后我会准时捧着重重的七本书归还。为什么这么做呢?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,后来不想了,毕竟回来马来西亚后,没个像样的图书馆允许我拥有这么一个奢侈的习惯了。 我从小到大的愿想,就是坐拥书城。一间房也好,一栋房子也好,只要书涂四壁,就不怕家徒四壁。但是因种种客观原因,至今仍无法拥有四面落地书架,和爬到天花板处取书的梯子。读了几十年的书,值得读的书还有那么多。可是有个写作的台湾叔叔看我买书,忍不住告诉我,人生苦短,书不能看得太杂,必须学会挑选上等货色,才不至于浪费时光。 近日整理藏书,发现廉价货色着实不少。其实好坏是很主观的感觉,当年觉得好的,现在看到了坏处。有些好书破了再补,补了再破,即使发黄发霉,还是它的好。有些书存了几十年却不知为了什么,似乎摆在书架上就心安理得,蒙尘也懒得瞥一眼。比方说,小学时期特别钟情巴金,看到书里的主角患上肺痨病咳嗽吐血忒过瘾。如今书架上一排整齐的巴金长短篇小说和回忆录,除了记忆,没有了意义。 看过的书,很多时候不可能再看了。我看过两遍以上的书屈指可数,一本是米兰昆德拉的《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》,中英两版可能都看了两遍,不是昆德拉伟大或我好学,而是有些日子手头紧,唯有《生》读之不厌。另一本是冯内古特的《猫的摇篮》,看两遍的原因是买了看了忘了,整个过程重覆一遍后,才发现书架上摆着另一本一模一样的书。 当书籍堆积如山时,为了防止书崩字流的天灾人祸,最好的方法就是清理淘汰。不懂如何取舍时,就燃一把火,凭直觉看自己抢救哪些书。那火烧火燎时握紧的情人,才是你深爱的情人。 (本文刊登于29/10/2010《东方日报》龙门阵)

世界上最简单但却最难画的是圆形。据说少年达芬奇拜师学画,第一堂课老师啥都不教,只叫他画鸡蛋。当时他觉得奇怪,一个鸡蛋有什么大不了,怎晓得一画就画了几年的鸡蛋。当然,鸡蛋不是圆形,而且每个鸡蛋的形状和大小,其实都不太一样。但是我想指出的是,凡是非直线和直角形成的形状,都不容易徒手画得准确,除非应用合适的器具。 稍微学过画的人都知道,训练自己徒手画一条直线不难,但是圆形很奇妙,即便你很刻意很努力地操控握笔的手,画出来的圆还是会有多少瑕疵。苏东坡不是有一句“不应有恨,何事长向别时圆”吗?人在别离的时候,事情才圆满。这“圆”本来就是“人有悲欢离合,月有阴晴圆缺,此事古难全”,大自然之原理不过如此,所以要徒手画一个完美的圆形是不可能的,除非手上有个圆规。 圆规在任何普通文具店都买得到,可是公元前15世纪的甲骨文已记载“规”和“矩”这两个字,今天我们称的圆规,当时叫做“规”。圆规的运作方式全在于一个中心点,若换着一个人站在沙滩上,他只稍把一只脚站稳在一个固定的点上,然后叉开另一只脚,顺着360度转一个圈,他就在沙滩上画了一个圆形。 “规”的逻辑其实就是站稳一只脚,所以就有了“规范”这看似君子遵循之道的名堂。规范是约定俗成的标准,基本上是世世代代为了抑制自己和控制别人而设下的典范。比方说,一个人要读好书,找份赚钱的工作,到了适当的年纪就应该成婚,买车买房子生小孩。能赚钱就是好丈夫,能带小孩的就是好太太,当医生的孩子有出息。君子之规范就是规规矩矩不逾矩。一个被“规范”的诺大影子笼罩下的家庭,很可能只有架构,没有核心。有时甚至为了完美的外形,而不顾及内部腐烂。 刻意地规划人生是标准典范,但是规划往往是一个“模”,规划成功就成“型”,但是模型不是花草树木,而是一个展览厅的摆设。因为大自然的原理,本来就没有完美的圆形,人工塑造的圆形怎么说都好,很造作。要是达芬奇画圆形用了圆规,达芬奇不就是个班上任何一个普通的学生,哪会千古留名。 一个在意规范的社会,无形中限制了创意。若画线要用尺、画圆要用规,那只好永远站在圆规里,脚踏实地仰望星空,地面不过是地面,星空永远是星空,那么地遥不可及。 (本文刊登于27/10/2010 《东方日报》龙门阵 )

“禁”是本国的国号

今早开车时,发现随身碟里的MP3太久没更新了,同样的歌曲听多了腻烦,于是转去收听英文电台。恰好两位主播唱的戏,正是我们大部分上班族的戏:办公室该不该禁止使用网际网络。 听到这主题时,我霎时间回不过神来,以为自己还在90年代初。两位主播在争论办公时上网的利与弊,当时我的反应是,这个年代没网络,怎么办公? 想想我们办公上网,最重要的是使用电子邮件。其重要程度达致,我们一旦离开办公室,就转靠智慧型手机接收和发送邮件,结果搞到这年头,没有不能即时处理的邮件这回事。 如今连吃个午餐,都会选个可上网的餐厅,打开笔记本边吃边上网,更何况是上班呢?后来电台节目听下去,才知道原来两位主播和听众讨论的,是上网会不会妨碍工作效率,而且主要针对面子书的使用。 上面书已经是许多人的习惯。比方说,我开启电脑的第一件事是开邮箱,然后面书,接着是推特。一切很自然,好比早上醒来尿尿洗脸刷牙。对某些人而言,上班没面书相伴,日子显得特别长。面书的功能除了和别人打哈哈之外,还能接收资讯,帮自己或自己的商品打广告,或看看别人读什么新闻、听什么歌、看什么电影、上哪吃饭,甚至纯粹抽离繁忙的工作,轻松一下。 除此之外,面书还给人一种坐在冷气房参与社运的虚拟动感。比如说,在处理公司业务之余,上网加入“反对独立遗产摩天楼的面子书群组”,好比赶上了一次100摩天楼外的十万人游行示威,虽然说摩天楼的地基还没打,自己由始至终也没能离开办公桌。套个说法是,大家一起来提高公民意识,聊胜于无。 今早要去的地方比较远,结果节目一路听下去,发现call in的听众几乎没有赞成办公室禁止使用网际网络的,甚至没听到公司老板call in挺网络对生产率的负面影响。换句话说,这话题除了不得已站在“禁止”的立场的主播硬着头皮死撑之外,根本没有争论的余地。 噢,差点忘了,“禁”是本国的国号。无论是禁书禁片子禁部落格禁言论或禁歌禁呐,都是基于“国情”非得已。凡事要从爱国的角度去看,国家让你爱的你才能爱,不能爱的国家会禁。难怪电台采用国号搞了这么一个名堂来讨论,用国家爱民的方式去讨论和处理办公室的事务,凡是不利己的事,禁。反正爱国爱民它禁到来,也没剩什么话题好谈了。 (本文载于 《当今大马》 22/10/2010稿)

后悔的事何必梅花落下

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下来 比如看她游泳到河的另一岸 比如登上一株松木梯子 危险的事固然美丽 比如看她骑马归来 面颊温暖 羞惭。低下头,回答着皇帝 一面镜子永远等候她 让她坐在镜中常坐的地方 望着窗外,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满南山 这是今年三月在德国去世的诗人张枣的代表作,《镜中》。 一句“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/ 梅花便落下来”,风靡了不少读诗、爱诗、懂诗的人。这里的“后悔”,隐含着暧昧的意味,暗示了她后悔的事是危险的,不知她游到河的另一岸,是否有一个人等着她,莫非她登上了一株松木梯子,爱情就在上面等她。而面颊温暖的她,到底干了什么事来,归来后,居然要低下头来回答“皇帝”。 可是哀怨的时候总是在镜中,因为那是她唯一面对自己的地方。这时候,唯心主义的宿命思想主导着她,最终唯有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,凄美得如梅花落满南山。 所谓后悔,是因为不能改变已成为定局的事,而黯然神伤。比利时一家杂志曾经对60岁以上的人,作了个《你最后悔的是什么?》的调查。结果显示,大部分人后悔年轻时不够努力,所以事业无成。有些人则后悔年轻时选错了职业,有的后悔对子女教育不得法,有的后悔没有好好照顾身子,有的纯粹是后悔没能赚更多钱。 当然,这份调查预先设了十几题后悔的事供调查者选择,不能作准。因为有些后悔说得出口,有的则是后悔在镜中,顾影自怜,一肚子的委屈如梅花,落下满地的难言之隐。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,“后悔”处于被动状态,因为没有主动去改变一件事,结果一段时日后,变成了不能改变的事实,而事与愿违的时候,就后悔了。 有时,后悔不是没有即时做好选择,而是当时做了错误的选择,那就不算是被动了。但是,后悔并不一定是无法改变的定局,全视乎主观和客观的认知和影响,来决定“后悔”到底是不变的事实,或可纠正的错误。 比如,她后来选择昂首回皇帝的话,而非低着头。或者,她游到河的另一岸,不再回头。她也许可选择摔破镜子,不再照镜子。梅花落下虽凄美,毕竟,只是个惰性的美丽借口。她想到一生中后悔的事时,与其感叹梅花落下,不如自己动手种一菜园的芥兰花吧。 (本文刊登于22/10/2010《东方日报》龙门阵)

交心是拍着胸口说声你懂的

『交心,是不是两个人坦诚相见,说真心话?』我说,那当然。 『那不就称为“说真话”好了,何必叫做“交心”呢?』我说,那不一样,说了真话,还要能交流才算啊。 『那不如叫“交流”好了,为何要称为“交心”呢?』我说,不一样啊,交流的话,未必是真心话啊。 『既然如此,叫“谈心”不就是了吗,为什么要叫做“交心”呢?』我说,不尽然,真心话交予对方,人家未必明了。 和三几个朋友促膝谈心,东南西北,无话不说。朋友之间的距离,应该是一个桌面的直径,因为再近一点距离掏心掏肺,就太私密了,比较像谈恋爱,说情话。可是这种关系不一定是交心,因为掏心掏肺的人很可能说了1500字的篇幅,却是个话痨子,说的尽是自个儿的事,其他人未必听得懂。 交心,并不表示交流的对象势必苟同彼此的意见,相反的,有时不认同彼此的说法,关系反而更密切。这是因为,一旦彼此坦诚地说出心里话,即使意见不和的时候,脸上一股热乎劲,心里倒是暖洋洋。但是,得有个先决条件,就是无论热络的谈话,或不出声的默契,大家都能拍着胸口,说声:你懂的。 然而,不是每个人都懂得,更甭说读懂别人的心了。说到心,往往不是窝心,就会伤心。当年童安格的 不就是唱出了关于心和心的谜团么:“你说我像云/ 捉摸不定/ 其实你不懂我的心/ 你说我像梦/ 忽远又忽近/ 其实你不懂我的心”。 老实说,这歌词有够混蛋的,既然无法清晰地交代自己的想法,又何必故弄玄虚,乍然一片云,恍然一场梦呢。也或者,纵然交代了自己的想法,对方和自己的频率还是相差太远,读不懂你的心。但是,你拒绝承认彼此的差异,坚持你俩全心投入地交心,以换来自欺欺人的解脱。 能交心的人,未必臭味相投,物以类聚。不是说你认为筑一百层摩天楼是个馊主意,交心的人就必须和你同个调调,他搞不好赞成筑一百层摩天楼,还希望在顶楼仰望天空脚踏实地,但是他读懂你认为是馊主意的见解,你也明白他仰望天空的宏愿。关键是,你和他都有自己的想法,而且能坦诚和善于表达自己的想法,同时把重点放在交心对象的想法上,而不是闭上眼睛喃喃自语,对着树洞忏悔,除非你有本事叫树洞和你交心吧。 (本文刊登于20/10/2010《东方日报》龙门阵)

恍若梦幻的组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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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在深圳的培武表哥托家人给我带了一本《徐悲鸿传》来,三百多页的传记捧在手里,感觉挺好的。不是我特别钟情徐悲鸿或他的画,培武表哥在140页折了一个角,用荧光笔在一处打了个记号。 “为了宣传抗日和让更多的华侨了解祖国沦陷的真实情况,悲鸿不惜付出更多精力和时间与各界华侨交往。因而他也结识了南洋一些著名的画家。有善画水彩风景画的杨曼生、许西亚,有创出油画新风格的刘抗等。” 虽然很小的时候,父亲就告诉我,你爷爷是个画家,他很穷,说爷爷交代孩子们千万别成为画家。我不知道最后一句是不是父亲自己杜撰的,因为当年是他帮爷爷拿咖啡壶捧画具到处写生,陪他过清苦的日子。 父亲不会画画。他相信所有理想皆虚幻,钱是最实际的。《徐悲鸿传》的作者廖静文是徐悲鸿的学生,自称是他的知音兼恋人。传记描述徐悲鸿追求画画的理想,而其原配夫人碧微则追求迥然不同的东西,不爱艺术。 培武表哥后来传来的电邮说: “明天就是中秋节,很高兴此刻收到你的信。之前看过你爸爸转来你写的文章,其中就写了你的爷爷在清贫中追求绘画,一直以来,想与你书信往来,只是没有机会,日后,我会多给你写信。早年我自习绘画,是从徐悲鸿的素描着手,《徐悲鸿传》我在1983年已读,只是2006年到马来西亚拍摄我们的家族故事,在你爸爸给的资料里写了你爷爷与悲鸿先生在槟城的故事,今年重读时格外留意。” 培武表哥是资深的摄影记者,开过多次摄展。我手头上有他的其中一张作品,那是2005年最后一天,他带着一台瑞士制造的ALPA相机来到广州主题公园“世界大观”。他说这大底片木柄相机拍摄的黑白相片,品质优越。当时中国河北吴桥马戏团在那里演绎宋代战争场面“穆桂英大破天门阵”,就在女将穆桂英牵引跪卧沙地战马的瞬间,他说:“我不经意的按下快门。” 这张相片内藏乾坤,身穿宋代战袍女将和骏马放置当下城市景观中最俗气的地产楼盘里,表哥说是“恍若梦幻的组合”。 我记得这台相机,当年他来马搜索资料写给《生活》杂志的专题时,一只手握着啤酒杯喊“饮胜”,另一只手抱紧装着相机的包包,就如当年我父亲帮爷爷一手提着咖啡壶,另一只手捧着画具一样。而徐悲鸿当年,却是一只手握画笔,另一只手握着深爱的碧微,最终,他还是松开了手,选择了理想。 (本文刊登于15/10/2010 《东方日报》龙门阵 )

刘晓波的X是X Rate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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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来,诗是要用时代去迎合的。这话来自中国作家野夫在刘晓波获得诺贝尔和平奖后,读宋朝一个船子和尚的诗有感而发。这首禅诗取自《冷斋夜话》:『千尺丝纶直下垂,一波才动万波随。夜静水寒鱼不食,满船空载月明归。』野夫认为此时此地读来,句句隐喻着时事,并揶揄“第二句嘛,不可说不可说,一说便是错”,不禁令人莞尔。 刘晓波获奖,外交部马朝旭代表中国官方指责诺委会,把奖颁给刘晓波是“完全违背了该奖项的宗旨,也是对和平奖的亵渎”,并威胁中国和挪威的关系,会因此受到损害。当人们还在思量,会损失些什么的时候,中国就在11日宣布取消和挪威渔业部长的会晤,中断和挪威的渔业谈判。 这和当年高行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时的官方反应没有两样。中国大陆出版的一本100年来诺贝尔得奖人的书,100年里唯独缺了2000年,就是高行健得奖的那一年。国人获奖是“亵渎”,这说法除了中共之外,还能有谁。 即便如此,中国网民波涛汹涌,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。大伙翻墙恭贺,喝酒的喝酒,大哭的大哭。甚至维权艺术家艾未未也放松心情,发个推说:『小波得诺奖是天下平胸女的福音啊。』新闻撰稿人安替也发了个逗趣的推文,说:『今天世界所有非华人的电视台都在紧急学习汉语拼音,因为必须准确发好 Liu Xiaobo 的 X。』无奈在中国,Liu Xiaobo的X是X Rated。 网络作家王小山把今年一月发表的旧文章重新贴在博客,那是关于他的老师刘晓波的故事。王小山说起89年的天安门,那天他和刘晓波在一起绝食。说是绝食的第二天,刘晓波叫大家安心,因为“绝食到72个小时,任何政府都会和站出来和绝食者对话”。怎晓得72个小时后,乐观的刘晓波不得不担心了,因为政府毫无动静。后来发生的事,不得不把刘晓波的乐观狠狠地粉碎。 获得诺奖后,刘晓波的夫人刘霞随即被软禁。后来她见到监狱里的晓波,但因电话被“搞坏”了,就靠网络活跃分子莫之许转发了个推,说“见了一个小时。在监狱。9号监狱告诉了他。他见我时说,奖是给全体亡灵的,他们用生命践行了和平民主自由和非暴力的精神,说起亡灵,晓波哭了。” 一个获得和平奖的人还在狱中,这是多么可笑可悲可恨的事。今天有一群大马时评人发了个《广电媒体改革建言书》,当朋友把建言书和《08宪章》划上等号时,我无言以对。我想起王小山文中在天安门绝食的刘晓波,同时忘不了艾未未记录片里那最后一幕:律师探访狱中的刘晓波,说

铃铃,别流口水了

人类真是惯性的动物,所以才有“习惯”这种词汇。习惯是个安全的词汇,表示你重覆做一些事,到了熟能生巧的地步,即便心理不再激动,技术不再构成威胁,只要是你习惯的事,你就可以安逸地坐在安全岛上,看前后左右车来车往,欣慰自己选择的位置让你安全停驻。 可是惯性把你安顿在安全岛上,表示你夹在两条道路的中央。除非你决定在安全岛上安度晚年,否则就需冒一定的风险,向前跨一步,或转回头。两者都要面对车流,后果是,你可能无惊无险抵达对岸,或因飞来横祸被车碾过,像一只猫。 我们喜欢说“按惯例”。按惯例,这件案件要调查三、五年。按惯例,拖个三、五年就不了了之。按惯例,请他喝茶就搞定了。按惯例,村民还是理亏的云云。起哄了一段时日,热气蒸发,心跳放缓,有时甚至改变了方向,然后有些人从第一人称,退为第三人称,按惯例语重心长地感叹:『习惯就好。』 许多人读报不是不选择,而是选择惯性的选择。他和她还有他们都读某某报,不是因为正义至上,或是报道据实,纯粹只是习惯了。习惯是Ivan Pavlov喂狗时先摇铃的“制约反应”(condition reflex),铃铃,才喂狗。于是狗狗学会了,铃铃,就有东西吃。怎知铃铃一段时日后,凡是铃铃,狗狗就自动流口水。学术上,铃声是制约刺激,流口水是制约反应。 听到或看到某报名时,等同于铃声响起。信仰某报的言论,等同于流口水。至于喂的是什么食物,似乎不在考虑范围之内,因为“制约反应”是一种因惯性而产生的反射活动,铃铃,某某报最好。 但是,人类开始不想做Ivan Pavlov的狗狗了。如今,“习惯”是个令人羞愧的字眼。铃铃流口水表示你墨守成规,跟不上时代了。如今,垄断平面媒体已经无法垄断言论,因为新媒体是繁忙街道上阔步迈向对岸的新趋势。网络媒体、社交网络、视频、博客和论坛,甚至纪录片,在时间上和资讯的传播,远远超越了平面媒体。 如今,每个人都能成为公民记者,用手机可以即时录下案发事件的视频,第一时间上载面书、推特或博客传播,和发出即时讯息,传播到世界各地去。比方说,国能强闯万挠新村展开电缆工程事件,黄洁冰在现场发出推文,若她创个相关事件的hash tag,让其他人也以同样的hash tag发推文,或当场用手机摄录后上载视频,全世界能够就一个hash tag跟进事件,起哄的力量可能更大,那一纸通令或许更快抵达。 有些人说,新媒体不经过滤,资讯泛滥。

习惯是好 习惯就好

我的朋友爱说:『习惯就好。』我问他:『习惯有什么好?』“习惯”即没有动作片的飞车镜头,又没有武打片的拳打脚踢,也没有情欲片的欲火焚身,更甭说喜剧片的爆笑无厘头。“习惯”甚至连蔡明亮那缓慢的打盹镜头都不是,它不过是部B片,同样的剧情,预料中的表情,和没有惊喜的结局。 换句话说,“习惯就好”是一门百毒不侵的武功,修炼成家就能凡事无动于衷,而且不需要为了不表态而理亏。因为怎么说,习惯都是靠时间累积下来的,而时间往往是被认同的主要因素。 “习惯是好”和“习惯就好”是两码子事。“习惯是好”是一种人生态度,习惯了,就舒适,不习惯,才浑身不自在。 我开了推特帐户好些时日,但是不常发推文,反而是默默躲在屏幕后,关注热门推友的动向,享受乐趣无穷的偷窥癖好。相反的,我习惯在面书上瞎转悠,和本国的许多网络发烧友一样,心目中的世界观简直就建立在面书上。 有一天,我突然思考起社交网络的新处境。别误会,这不是一个严肃的课题。我只是纳闷,为什么推特在某些国家流行,而某些国家则流行面书呢?如果认真看待,部分原因和国情有关。如果随便扯淡,绝对和习惯切切相关。 看中国网民翻墙利用推特围观事件,发现其效率奇佳,全因为推特独特的运作方式。推特能够用一种叫做hash tag的标签,让所有推特用户搜索标签,就可以看到有关的推文,无论你follow发推文的人与否。 而在本国流行的面书,则属于小圈子社交网络,主要活动范围在朋友圈子里,和从朋友分享帖文的方式散播出去。若要搜索一个课题的相关帖文,是不可能的事。 看到推特在日后推动社运有潜质的份上,我自作聪明,在面书推荐朋友学用推特,甚至厚着脸皮以我肤浅的认知,凑合着教了两手发推与转推的方式。可是杨艾琳一思考,面书朋友就发笑。大家凑热闹玩了两下,不是自称很努力后放弃,就是放弃继续努力。有的被“RT”搞糊涂了,有的则被“@某某”弄得很烦。归根究底一句话,不习惯。 习惯是好的,因为习惯不用重新学习,不用面对挑战。即使习惯令人麻木不仁,毕竟是个避风港,没有大风大浪。走不出习惯,就继续在圈子里兜兜转转。关于“习惯是好”这回事,无论你怎么想,到头来不就是个“习惯就好”,何必苦苦纠缠。 (本文刊登于8/10/2010 《东方日报》龙门阵 )

照不到的地方最亮 看不见的眼睛最闪 笑不停的心情最伤 走不过的桥梁最短

我不想听大道理,我只想听故事

在面书上看到朋友“喜欢”一个叫做“我不想听大道理,我只想听故事”的专页。你知道,每当交稿子死限到来时,我必然在面书上瞎扯淡猛抓狂,发帖子转帖子找人抬杠,不停刷屏拼命浏览,就为了找故事想道理,或者找道理想故事。当有人说“我不想听大道理,我只想听故事”的时候,是不是表示,写稿子的过程可以简化了?或者因此更麻烦? 前阵子在线上看Micheal Moore的纪录片《Capitalism: A Love Story》,发现探讨正义原来不用苦情和泪水,不用像看《唐山大地震》那样哭得死去活来,因为滥情过后,正义不过是字纸篓里的那一团纸巾,悲壮只是一刹那。 Micheal Moore谈资本主义的弊病,以及变相的民主主义,但是他不讲大道理,说的却是故事,而且说得娓娓动听。听着听着,一个不留神就把道理说进你心坎里了。 马克吐温有篇文章叫【How To Tell A Story】,开头就写道:『故事有几种类型,但是只有一种最难写--幽默型。』他接着把说故事的方式分为三个国籍:『 幽默的故事属于美籍,滑稽(comic)的故事属于英籍,而诙谐(witty)的故事则属于法籍。』马克吐温接着分析:『滑稽和诙谐型的文章取决于涉及故事的事件,而幽默型的写法取决于说故事的方式。』 如此标签,马克吐温其实已经用了既简单又幽默的方式,和一般人对这三个国籍的刻板印象,说明了讲故事的基本道理。 有一个人不讲大道理,说的故事却很幽默,寥寥数笔就表达得淋漓尽致。我想先描绘他的一则漫画:这是五格漫画,第一格画了个身份不明确的大头发女人,接着头发逐渐占据她脸部空间,到第四格脸部不见了,只是一团黑。最后一格人头变了个黑色炸弹。 这则漫画简单勾勒几笔,讲了个令人会心一笑的故事,同时隐含着一个潜道理。当然,如马克吐温所言,幽默是一门高深且精致的艺术。《漫画恐惧症》的作者祖纳画的不是漫画,是故事。祖纳画的不只是故事,是大道理。可是纠纠缠缠,它最终还是个漫画。 后来我点击进入“我不想听大道理,我只想听故事”的专页,发现原来是个关于亲子关系的专页。页面引用了小说家Jorge Bucay的一句名言:“要了解一件从未经历过的事情,唯一的方法是要清楚诠释。而童话或故事比冗长的理论、分析、计划、报告更有效。” 大道理也好,小道理也好,谁不喜欢听故事。无奈,读懂幽默的人不多,没幽默感的人反而不少。把童话漫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