问世间,神在何处?
教堂在砂拉越一条河边的树林间,建筑简陋但干净明亮。那一天的光线柔和,教堂里的唱诵声听了很舒服。伊班族男女老少的嗓子清澈自然,唱诗的时候,因伊班语独特的“ai”尾音,歌声娇柔旖旎。虽然我听不懂唱的是什么,但唱的时候,他们到哪我已跟到哪了。
曾经走过无数个欧洲教堂,听管风琴的宏伟,差一点以为神来了,但始终就停在那个阶段。因为那是环境和感官的化学效应,离开了教堂,神就散了。
我不信神,但那一天我看到了神。那神,就在一个小男孩的眼眸里。即使现在坐在电脑荧幕前,窗外传来的不是唱诵声,而是收旧报纸那单调的机械声,我还是惦念着神,那个伊班男孩眼里的神。
惦念神的时候,我开始思考自己对神的定义是什么,为什么我会唤它为神,而非魔鬼。男孩眼眸里好像有些什么东西在抒情,它超越了一般人类之间的传达意义。为了不让扑朔更加迷离,我开始注意别的眼神,女孩的、妇女的、老人的、牧师的、斗鸡的、宿醉的等等,恍恍惚惚间似乎领悟了一点什么。
Galok是个长得高大俊俏的男生,从他扎实的双臂可以知道,他平时干的是劳动活儿。Galok戴耳环,穿件贴身背心夜间在长屋里晃。丰收节期间他回到长屋和家人相聚,白天不见人影,想是在睡觉,夜里就看到他灿烂的笑脸,和他因宿醉而恍惚的眼神。
奇怪的是,我在他眼里也看到了神。Galok很热情,他在节庆期间喝了很多,也爱招呼别人喝。Galok说他年轻时很虔诚,至于他什么时候、什么原因开始喝酒,我不知道。虔诚的礼拜逝水一般,随青春的火扑火灭,环境被逼变迁,Galok眼里的神因而走下了神坛,却不曾离开过他。
有个长不高的老公公总爱眯着眼笑,他晚上不在屋里睡,而在长屋的走廊草席上。每一晚临睡前,他提着手电筒确保长屋的门关好,白天天还未亮就起身把门打开。我总是看不清楚他的眼,但是密密的皱纹间,神安安稳稳地在微笑。
问世间,神在何处?最穷困的地方、土地被掠夺的地方、没有公路输送农作物的地方、没有电水供应的地方、居民在污浊的河里洗衣沐浴的地方、犀鸟被迫从深林移居河边的地方,当其他人都在享受着财富的时候,神决定在这里驻守,直到有一天,直到那一天。
(本文刊登于8/6/2011《东方日报》龙门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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